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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订婚之夜(1)

我们已经说过,维尔福又赶回大库尔街。当他回到圣梅朗侯爵夫人府邸的时候,看到他离席时在餐厅里的客人都已坐在客厅喝咖啡。勒内和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着他,所以他一进客厅,大家立刻朝他欢呼起来。

“啊,刀斧手,国家栋梁,保王党的布鲁图斯古罗马政治家(前85—前42),曾参与暗杀恺撒的阴谋活动。究竟出了什么事?”有人高喊着问。

“啊,是不是又要来一个恐怖政府了?”第二个人问。

“是不是科西嘉的吃人巨妖保王党人给拿破仑起的绰号。从巢穴钻出来了?”第三个人问。

“侯爵夫人,”维尔福走到他未来岳母前说,“我不得不失陪,还得请您原谅。侯爵先生,能赏光跟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唷,事情果真这样严重?”侯爵夫人问道,她已留意到了维尔福额际飘浮着的阴云。

“非常严重,我不得不离开你们几天。所以,”他转过身朝着勒内继续说道,“事情是否严重,请您自己看吧。”

“您要出门,先生?”一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勒内掩饰不住激动,不禁喊道。

“是的,小姐,”维尔福回答道,“必须得走。”

“那么您上哪儿去?”侯爵夫人问。

“夫人,这是司法秘密。不过,在座各位假如有人在巴黎有什么差遣,我有位朋友今天晚上就动身,他一定愿效犬马之劳。”宾客们不禁面面相觑。

“您想跟我谈一会儿?”侯爵说道。

“是的,方便的话,我们上您书房谈吧。”

侯爵于是挽起维尔福的手臂,一同走出客厅。

“唔,”侯爵一进书房便问道,“出了什么事?请讲吧。”

“我认为事情极为严重,我必须立即去巴黎。侯爵,现在我请您原谅我冒昧问您一个问题:您手上有国债券吗?”

“我全部家产都在国债上了,差不多有六七十万法郎吧。”

“那么,卖掉它,侯爵,您得卖掉,要不您就破产了。”

“可是,您说,我在这儿怎么卖呢?”

“您有一个证券经纪人,是不是?”

“是的。”

“您写封信给我带去,告诉他赶快抛掉,一分一秒也不得耽搁,或许等我赶到都来不及了。”

“那好吧,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侯爵说,接着在书桌前坐下来,给经纪人写了一封信,命令他不论什么价钱都卖掉。

“这封信现在妥了,”维尔福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信放进公文包,“我还需要一封信。”

“写给谁?”

“给圣上。”

“给圣上?”

“是的。”

“我可不能这样胆大妄为给陛下写信。”

“所以,我根本没有请您写的意思,我是想通过您请萨勒维约伯爵写。有了他的信我就可以见到陛下,而不必经过觐见圣上的那一整套礼仪规定了,不然会丧失许多宝贵时间。”

“可是您可以找掌玺大臣,他随便出入杜伊勒利宫。靠他引见,您不就能随时见到圣上了吗?”

“对,当然可以。但是,我报信的功劳何必要分给人家一半呢?您想想,掌玺大臣必然会把我贬到第二位,事成之后的一切好处都与我无缘。我只向您简单提一句,侯爵。假如我是第一个到杜伊勒利宫报信,我的前程就有了保证,因为这一次我对圣上的犬马之劳,他是不能忘记的。”

“既然这样,孩子,您去收拾东西准备动身。我去找萨勒维约伯爵,请他写封信,您也就有了通行证。”

“好的,请您抓紧时间,我必须赶上驿站一刻钟后走的马车。”

“您可以叫马车在门口停一停。”

“一定。您会代我向侯爵夫人道歉的吧?还得向圣梅朗小姐道歉,今天这样的日子我却要离开她,的确是非常过意不去。”

“她们都要到我这里来的,您自己对她们说吧。”

“万分感谢,那就请你为我的信费心了。”

侯爵拉响了铃,一个仆人走进书房。

“告诉萨勒维约伯爵,我在这里等他。”侯爵对仆人吩咐完接着对维尔福说道,“您现在可以走了。”

“好,我马上就过来。”

维尔福匆匆走出侯爵府,但是刚出门口他又想到,代理检察官走路这样慌张,要是给人看见了,极有可能使全城不得安宁,于是,他又像平常一样,摆出他那副威严庄重的派头。

走到他家门口,他看到黑暗中一动不动站着一个白蒙蒙的人影,像是有人在等他。那是美丽的卡塔卢尼亚姑娘,她得不到爱德蒙的消息,傍晚时从法鲁赶来,想自己来打听爱德蒙被捕的原因。她身靠墙站着,等到维尔福走近便迎上去把路拦住。唐泰斯说到过他的未婚妻,所以不等梅塞苔丝自己通报姓名,维尔福已经认出她。这女子如此美貌端庄,维尔福见了不由得吃了一惊,而女子问她未婚夫情况的时候,代理检察官觉得自己是被告,那女子反成了法官。

“您打听的那个人,”维尔福急忙说道,“他的罪行非常严重,我没有办法帮他,小姐。”

梅塞苔丝忍不住抽噎起来,维尔福想乘机甩开她,但又一次被拦住。“但您总应该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梅塞苔丝问道,“也好让我知道他是死还是活。”

“我不知道,他已经不归我审理了。”维尔福回答道。面对梅塞苔丝敏锐的目光和她那苦苦央求的神态,维尔福觉得十分窘迫,于是把她推开自己走进屋,接着把门重重关上,像是要把不期而至的痛苦关在门外似的。然而痛苦不会这样被驱散,痛苦就像维尔吉古罗马诗人(前70—前19)。说的致命创伤,受伤的人永远带着它。维尔福进了屋,关上门,但他进到客厅的时候,直感到两腿发软,他呜咽似地叹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倒在一张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