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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野餐

他们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一时安下神来,两人又都朝岸边看去。另外一条小艇已经在前面停下,好像在等他们。那艇上的桨手朝他们喊道:“你们上那边树林找我们,我们先去‘罗宾逊’,因为夫人渴了。”接着他俯身划桨,小艇飞速驶远,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一种隐隐约约的轰鸣声总在他们耳际回响,他们早已听到这声音了,只是这时候轰鸣声迅速朝他们扑来,河也好像在颤颤发抖,仿佛这声响是从河底下冒出来似的。

“这响的是什么声音?”姑娘问道。

原来小岛顶端有一座大坝把河拦腰截断,河水形成瀑布哗哗往下倾泻。桨手正全神贯注地介绍,突然在瀑布迸发的哗哗声中又响起一阵鸟叫声,声音似乎很远,但他们都听得分明。“啊!”桨手说道,“夜莺白天都鸣叫起来,看来是雌鸟孵小鸟的时候了。”

夜莺!姑娘从没有听过夜莺啼鸣,一想到现在可以听这歌声了,心中顿时泛起充满柔情蜜意的诗一样美的幻景。夜莺!不正是这小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见证朱丽叶站在阳台上祈盼同罗密欧幽会?不正是这天籁在有情人接吻时冉冉奏响?不正是这永恒的灵感吟出缠绵浪漫曲,少女情意绵绵,小小心田纵然可怜,却因此有了绚丽灿烂的希望?

此时此刻她就要听到啁啾鸣啭的夜莺了。

“只要不弄出声音,”那桨手说,“我们就可以下船进到树林里面,挨在夜莺边上坐着听。”

小艇滑行似的驶了过去。岛上的树木一览无遗,岸坡很低,就是树丛深处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停了下来,把小艇拴好,亨丽埃特挽起亨利的胳膊偎在他身上,两人一起从树杈底下朝里面钻。“得弯着腰走。”亨利说。她于是弯下腰,两人钻进一个枝叶纷披、蔓草横生的地方,只见尽是青藤、绿叶和芦苇,真可谓一个无人知晓的藏匿之地,那桨手笑嘻嘻地说这是“他的密室”。

他们身边围着一棵棵大树,那小鸟正立在其中一棵树上,而且就在他们头顶上,还在一个劲儿地放声高歌,唱出一声声颤音和琶音,接着便是飞泉鸣玉般的鸣啭,高亢激越声贯长空,似乎飞至天际才会渐渐泯灭,然而这时歌声顺着河面飘向田野上空,烈日下乡间困顿疲竭,一片宁静,只听得这歌声在飞旋。

两人都不说话,生怕惊飞了小鸟。他们紧紧靠在一起,亨利的胳膊渐渐搂住亨丽埃特的腰,慢慢搂紧。姑娘没有动气,只是抓起这只莽撞的手推一边。手不断伸过来,她就不断推开,然而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仿佛这样的爱抚原本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而她推开也在情理之中。

她静听鸟儿啼唱,心醉神迷,对幸福的无限向往油然而起,蓦地周身酥软,感悟到了非人间所有的诗情画意,只觉得筋疲力尽无精打采,竟然莫名其妙地流起眼泪。年轻的桨手这时已经把她搂在怀里,她却没有再去推,脑子一片迷茫什么都不想。

夜莺突然停下不啼了,远处传来一声叫喊:“亨丽埃特!”

“别应声,”年轻人小声说道,“您一喊就把小鸟吓飞了。”

此时此刻她也不想答理那喊声。

两人就这样呆了一些时候。迪富尔太太就坐在附近什么地方,因为时不时地隐约听到这胖太太发出的轻声喊叫,肯定是另外那个桨手在那儿调情。

姑娘一直在流泪,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皮肤有一种灼热的感觉,周身前所未有地痒痒。亨利的头偎在她肩膀上,他蓦地吻她嘴唇,姑娘含怒把他推开,接着猛地把脸转到他身后躲一边。可年轻人扑到她身上,把她压在身底下,追逐姑娘的嘴闹腾了好一阵子,姑娘总是躲,但他终于咬住亲吻。这时,烈火般的情欲撩拨不止,她已是魂飞魄散,把亨利紧紧搂在怀里,对着他的嘴亲吻,刚才的抵抗似乎遭到什么重击,已经彻底崩溃。

四周一片岑寂,小鸟又开始啼唱,先委婉动听地叫了3声,宛如求爱的呼唤,一阵幽寂之后接着唱起,却又柔声弱气,舒缓悠扬。

一阵清风徐徐飘过,吹得树叶簌簌发响,树杈深处传出两声激情奔放的叹息,同夜莺的歌声和树林的簌簌声交织一起。

小鸟徜徉自在,歌声渐渐迅疾起来,如同熊熊大火越来越旺,又如同激情越来越高涨,仿佛在为树丛下不绝如缕的热吻声作伴唱。接着,小鸟更是放开歌喉尽情歌唱,啼声如痴如狂,抑扬顿挫而缠绵悱恻。

间或,小鸟轻轻鸣叫两三声,声声悠扬舒缓,悠声将尽时却又尖尖一声长啼,随后忽然停下小憩片刻。有的时候,小鸟急若流星扑腾一阵,一边啁啾不停,或像呻吟长叹,或像悲鸣呼号,犹如疯狂的恋歌,随即声声穿云裂石,气势昂昂。

然而,小鸟听得底下一声长叹,啼唱骤然停止。这叹息又深又长,简直像是灵魂的诀别,又过了一会儿,长叹变成了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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