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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来自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西扬

我本打算告诉叶罗菲,直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他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但是我的车夫没等我说完,又用同样的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您可要留点儿神,看他是不是带您到那个地方去。而且您要亲自挑选车轴,要挑一根结实一点儿的……喂,怎么样,跳蚤,”他又大声说,“你们这儿能搞到点面包吃吗?”

“你自己去找吧,或许能找到。”卡西扬说罢,拉一拉缰绳,我们就出发了。

使我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马跑起来倒也不错。卡西扬一路上都没吭声,我问他什么,他也不大愿意回答,即使回答了也是含糊不清。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采伐迹地,又在那儿找到了事务所——一座高高的木头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条河流的边上。那条河只用一道堤坝随随便便地拦住,结果变成一个池塘。我在事务所里看到了两个年轻的伙计。他们的牙齿都雪白雪白的,眼睛甜蜜蜜的,说话也甜蜜亲切,而且口齿伶俐,笑得也很甜蜜,只是显得有些狡黠。我向他们买了一根车轴,便又回到了采伐迹地上。我原以为卡西扬会在停车的地方等我,没想到他却突然走到我的面前。

“怎么,你想去打鸟吗?”他问,“去吗?”

“想去,如果能找到的话。”

“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可以。”

我们就出发去打鸟。砍伐掉的树木总共有一俄里长。说老实话我留意地观察卡西扬的时间,比看我的狗的时间更多。跳蚤这个外号对他来说还真是名符其实。他那个乌黑乌黑的、无遮无盖的小脑袋瓜(但是他那头浓发可以代替任何一种帽子)在灌木丛中忽隐忽现。他走起路来显得非常轻巧灵便,根本就不是走,而是连蹦带跳的,还不时地弯下身去,将些草揣到怀里,并且还自言自语地嘟囔几句,不住地打量我和我的狗,而且用的是一种迷惑不解而又惊奇的目光。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在采伐迹地上,常常飞舞着一些灰色的小鸟,从这棵树上飞到另外一棵树上,啾啾地叫着,忽高忽低地飞舞着。卡西扬模仿着鸟叫,和它们相互呼应:一只小鹌鹑吱吱喳喳地叫起来;一只云雀飞了下来,在他的头顶上扇动着翅膀盘旋着,声音嘹亮地歌唱着,——卡西扬也随着云雀唱起来,他仍旧不和我说一句话……

天气晴朗,比刚才更好了,但仍然是那么炎热。在澄澈的天空中,缓缓地飘浮着高高的稀疏的云朵,呈乳白色,恰似春天迟融的积雪;又像伸展着翅膀的风帆,扁平的,长长的,它们的边缘像蓬松而又柔软的棉花,每一个瞬间都在慢慢地,但是又很明显地变幻着:这些云朵正在消融,因此连影子都未曾投下来。我和卡西扬在采伐迹地上走了老半天。一个个树墩子矮矮的,都有些发黑了,周围都长满了细嫩的、光滑的枝条,新生的嫩枝还不到一阿尔申?。树墩子上还长出很多海绵状的木瘤,一个个圆圆的,还镶着灰边,火绒就是用这种木瘤熬制出来的;草莓也在这上面伸展着粉红色的卷须,上面还密密麻麻地长着一簇一簇的蘑菇。我的两只脚常常被晒得得热乎乎的长长的青草给缠住、绊住。树上到处都有略微泛红的嫩叶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而且还很闪光耀眼,使人眼花缭乱。到处都有一串串浅蓝色的野豌豆,一朵朵金黄色的毛莨花儿,半紫半黄的蝴蝶兰,令人目不暇接,斑斓悦目。在一些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上,长满了红色的小草,它们呈带形分布,标示出往日车轮走过的痕迹。就在这些小路的旁边,堆放着一俄丈见方的木柴,一垛垛地数之不尽,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淋,已经变得黑糊糊的。这些木柴垛投下了一片片斜长方形的阴影,但却不是浓阴——此外再没有一个地方有阴影了。微风时而吹拂,时而又一丝风也没有;时而又强风骤起,拂面而来,仿佛要狂风大作,——周围的一切都活跃了起来,一切都欢快地呼叫起来,都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就连羊齿植物那柔软的枝梢也婀娜多姿地摇摆起来,——你正想享受一下凉风送爽呢……哪里知道风一下子又无影无踪了,一切又都静止不动了。只有蝈蝈好像发怒似的吱吱地叫了起来——这种连续不断而又干巴巴的大合唱,懒洋洋的真是像催眠曲一样地使人昏昏欲睡。这种烦人的叫声和中午的烈日炎炎倒很相称。这种懒洋洋的叫声仿佛是烈日炎炎晒出来的,仿佛是从晒得发烫的大地呼唤出来的一样。

一路之上,我们连一群鸟也没有碰上,一无所获地又来到了另一片采伐迹地上。在这儿,一株株被刚刚砍伐的白杨悲哀地横倒在地上,把青草和小灌木都压在了自己的身底下,其中有几株树上的叶子还是绿色的,但是却已经蔫了,憔悴地挂在静止不动的树枝上;另外一些白杨树上的叶子已经干枯了,卷曲了。在潮湿发亮的树墩旁堆放着很多新砍下来的木片,呈金黄色,还散发着特殊的味道:异常好闻的苦味儿。在远处,在靠近树林之处,响着沉闷的斧声,过一会儿,就有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慢慢地倒下来,就好像伸展着臂膀庄严而缓慢地鞠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