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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六十八章

“你自个儿睡吧,桑丘。”堂吉诃德说,“你生下来就是睡觉的,我生下来就是熬夜的。天亮之前这段时间,我准备纵情遐想,吟咏一首短小情诗来倾吐胸怀。你还不知道呢,昨晚我已经打好腹稿了。”

“按我说,”桑丘回答,“胸怀里能用来编小曲的东西怕是不多。您就任意去唱小曲吧,我可得随心睡觉。”

说着,四仰八叉往地上一倒,接着又侧身蜷腿,无牵无挂地睡着了,真是不算账、不愁债,也不管他头疼脑热。堂吉诃德往树干上一靠(不知是山毛榉还是软木树,此处西德,阿麦特·贝嫩赫里没有指明),伴着自己的叹息声,唱出下面一段:

爱情啊,每当我想起

你对我如此残忍严厉,

我宁可迅速奔向死亡,

无边的苦难从此止息。

我刚刚靠近苦海岸边,

进入风平浪静的港湾,

一阵生命的欢愉袭来,

我便停步而踯躅不前。

就这样生活将我杀戮,

而死亡又使生命复苏。

哦,何等古怪的境遇!

永远在生死界上踌躇。

每吟一句诗都伴随着无数叹息和充盈的泪水,仿佛他的心真被失败的苦涩和远离杜尔西内亚的悲伤所刺穿。此时天色大亮,阳光直射桑丘的双眼。他醒过来,伸伸懒腰,掸掸衣服,活动着麻木的四肢,于是便看见猪群如何蹂躏了他的粮袋。他不禁连连咒骂那伙牲口,还进一步推而广之;然后主仆二人接着赶路,夕阳西下时分,见对面走来十几个骑马的男子,还有四五个徒步行人。堂吉诃德为之心头一震,桑丘更是慌了手脚。那帮人迎面而来,手持长矛圆盾,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堂吉诃德转向桑丘,对他说:

“桑丘,可惜我已经不能再弄枪舞棒,因为有言在先,手脚被缚。不然,这些朝咱们走来的家伙,不过是花糕甜点。但愿这是一场虚惊。”

说话间,骑马的几个已到近前,二话不说,团团围住堂吉诃德,还伸出长矛抵住他的前胸后背,似乎准备结果他的性命。一个步行过来的,把食指竖在双唇之间,不许他出声,然后拽起缰绳把洛西南特牵出大路。另外几个步行的也拉起桑丘和灰驴就走。令人纳罕的是他们个个鸦雀无声,紧紧跟随在押解堂吉诃德的那人后面。堂吉诃德几次想问带他去哪儿、打算干什么,可他嘴刚一动,一圈长矛的铁尖就收拢过来。桑丘的遭遇也一样:刚要开口讲话,那个步行的就用尖棍戳他。他们连灰驴也不饶过,仿佛它也想说话似的。眼看夜幕降下,他们益发紧赶慢赶,弄得两个俘虏更加担忧,而且耳朵里还听他们时不时嚷嚷道:

“穴居人,快走!住口,强梁之徒!等着算账吧,你们这两个吃人生番!哼哼什么?瞪什么眼睛?该死的蛮子!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吃肉不吐骨头的猛狮!”

还有好多类似的称号,不断刺痛着落难主仆二人的耳膜。桑丘不免一路心里琢磨起来:

“我们怎么成了雪鸡?我们什么时候抢粮来着?我们吃什么人的剩饭了?还有什么蒙事蒙事,我们可没蒙过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这么说我们。这回可真是顶风扬场了!乱棍一齐打,小狗倒霉啦!哎呀,但愿这次晦气的运气到这里是头了!”

堂吉诃德痴呆呆地一路走去,左思右想弄不明白为什么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他们,最后只琢磨出一个道道儿:凶多吉少。

夜里一点多钟,一行人总算到了一座城堡。堂吉诃德一眼看出是不久前寄宿过的公爵府邸。

“上帝呀!”他一认出老地方便说,“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府上本来是待客殷勤有礼的嘛!如今我吃了败仗,当然一切都由好变坏,坏的就变得更糟。”

他们走进城堡大院,一见那种排场,不禁大吃一惊,内心更是害怕。究竟如何,请读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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