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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第16章

  “那么那封信呢?”K.问。

  “那封信?”奥尔嘉说,“过了一些时候,我催促够了巴纳巴斯,这期间也许已经过了几天、几个礼拜,他就拿起这封信来,去投送它。在这样的琐屑小事上他倒是很依从我的。因为我从听过他的话之后的初步印象中清醒过来后也能又稳住心神,而他,大概是因为了解的情况多吧,他却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随后总是譬如又能说:‘巴纳巴斯,你究竟要干什么?你梦想什么前程,什么目标?也许你想这么出人头地,你要安全离开我们,离开我?这是你的目标吗?我必须相信这一点吗,因为否则就无法理解,你为什么对已取得的成绩这样极度不满?你往四下里看看,左邻右舍中哪个已经这么有出息了。他们的境况当然跟我们的不一样,他们没有必要额外再去谋求什么,但是不用比较人们也看得出,你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嘛。难处是有的,不顺心的事儿,令人失望的事儿,但是这却仅仅是意味着这种我们事先就已经知道的情况:什么东西都不会白送给你,每一件小东西你都得自己通过斗争取得,所以你更有理由感到骄傲,没有理由感到沮丧。而且他不是也在为我们奋斗吗?难道这对你就毫无意义?

  这不给你鼓劲?我为有这样一个兄弟感到高兴,几乎感到高傲,这不使你心里感到踏实?说真的,你使我失望的,不是你在城堡里已经取得的,而是我在你身上已经取得的。你可以进城堡,你是那些公事房的常客,整天和克拉姆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是一个公认的信使,有权利要求发给一身工作服,要传递重要的信函,你拥有这一切,你可以做这一切,你下来,可是我们不是高兴得相拥而泣,而是你似乎一看到我便失去一切勇气,你怀疑一切,只有鞋楦子吸引你,这信,这一我们的前途的保证,你丢下不管。’我就这样对他说,我翻来覆去这样说了好几天后,他才叹了口气,拿起那封信走了。但是这大概根本就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而是他只不过是又急着要进城堡了,这项任务没完成他就不敢去那儿。”

  “可是你对他说的也全都是对的呀,”K.说,“你把一切概括得这样正确,真令人钦佩。你的头脑清楚得惊人!”

  “不,”奥尔嘉说,“这让你产生错觉,我这样也许也让他产生错觉。他究竟取得了什么成就了?他可以进入一所公事房,可是那似乎根本不是什么公事房,倒像是一间公事房接待室,也许连这个都不是,也许是一间用来拦住所有不被允许进入真正的公事房的人的房间。他同克拉姆谈话,可是那是克拉姆吗?难道那不是某个仅仅是长得像克拉姆的人吗?

  也许是一个秘书,长得有点儿像克拉姆,便竭力想使自己更像他,装模作样做出克拉姆那种睡眼惺忪、精神恍惚的样子。他的这部分特性最容易模仿,某些人在尝试着这样干,不过他们却明智地不去模仿他的其他特性。

  一个像克拉姆这样大家很想见又难得见到的人在人们的想象中很容易形成不同的形象。譬如克拉姆在这里有一个名叫莫穆斯的村秘书。噢?你认识他?他也很少与人来往,可是我却已经见过他几次。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是不是?大概长得根本不像克拉姆。但是你硬是可以在村里找到那么一些人,他们会赌咒发誓地说莫穆斯就是克拉姆,并非别人。这些人就这样把自己越搞越糊涂。城堡里的情况一定就不一样?有人曾告诉巴纳巴斯,说那个官员是克拉姆,两个人之间确实有一种相似之处,但是那是一种不断受到巴纳巴斯怀疑的相似。种种迹象表明他的怀疑是对的。克拉姆会只得在这里的一间普通房间里,把铅笔夹在耳朵上,在其他官员中间挤来挤去?这是极其不可能的事。巴纳巴斯习惯带着点孩子气有时——可是这已经是一种有信心的心境——说:‘这位官员看上去很像克拉姆,要是他坐在自己的公事房里,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而且门上有他的名字——那么我就不会再怀疑了。’这是孩子气,但是倒也在理。不过要是巴纳巴斯到了上面立刻就向几个人打听一下实情,那这就更在理得多了嘛,据他所说房间里四处站着好多人的呀。即使他们的陈述并不比那个不等问话就主动把克拉姆指给他看的那个人的陈述更可靠多少,可是从他们那五花八门的说法中至少总能归纳出某些线索,可以用来印证对比,这不是我的想法,而是巴纳巴斯的想法,但是他不敢去实施这个想法;因为害怕他无意中触犯了哪些他不知道的规章会失去自己的职位,所以他不敢和任何人搭话;他心里感到多么不踏实,这种说来真够可怜的不踏实的感觉比一切描述都更清楚地向我说明了他的地位。如果他连张嘴提一个正当的问题都不敢,那儿的一切在他看来必定有多可疑可怕;我想到这些,我就埋怨自己不该让他单独待在那些陌生的房间里,看到那儿的情形,连他这个不是胆小而是莽撞的人也大概在那里怕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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