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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的身世和经历-第二十五章 吉祥天使和凶神

我明知她可以说更多,她知道的或她怀疑的还要多,可我却不能追问,免得她痛苦,因为我知道,她出于对她父亲的爱护也不对我再说什么了。我觉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的,稍稍回想,我就感觉到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我不说话了。

“他挟制爸爸,控制爸爸,”爱妮丝说道,“他这种能力很大。”他口头上表示服从和感谢——我但愿这或许是真心的——可他处在有实权的地位,我怕他滥用权力呢。”

我说他是猎犬样的,我当时对这个形容词很满意。

“在我刚才说到的那时候,也就是爸爸对我说的时候,”爱妮丝继续说道,“他对爸爸说他要走;他说他为走而难过,但他有更好的出路。那时,爸爸好沮丧,你或我从来都没见他那么忧伤过。可是,这合伙的补救方法好像让爸爸安心了点,虽然他也一方面因为这而苦恼,而羞愧。”

“你怎么对付这事呢,爱妮丝?”

“特洛伍德,”她答道,“我做我希望是正确的事。既然想到为了爸爸必须这么牺牲,我只好劝他如此去办了。我说,这样可以减轻他生活压力——我希望能!——这样可以让我有更多机会陪伴他。哦,特洛伍德,”爱妮丝双手掩住满脸泪水叫道,“我几乎认为,我一直就是爸爸的敌人,不是爱他的女儿。因为我知道他为了爱我而变化。我知道他为了专心关注我而减少他的来往和业务范围。我知道他为了我而谢绝了多少事务,为我的担心使他的生活黯然、削弱了他精力。就因为这担心一直耗去他的精力。如果我能把这安排好该有多好!如果我能使他振作该有多好,因为是我成了他不觉已日渐衰老的祸根!”

我从没见爱妮丝哭过。我从学校获奖带回家时,我看她眼里闪着泪光;我们上次谈到她父亲时,也曾见她那样;我们相互道别时,我曾见她把那善良的脸转过去;可我从没见她这么悲伤,我只能无可奈何傻兮兮地说:“求你,爱妮丝,别这样!别这样,我亲爱的妹妹!”

爱妮丝在品格和意志方面都远远胜过我,所以不会让我长久恳求,不管我当时是否知道这点,现在我知道得很清楚了。我记忆中,她异乎寻常不同于别人的安祥、文静又在她身上恢复了,仿佛一片云已从一个明朗的天空中翩然飘逝了。

“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很多了,”爱妮丝说道,“趁我们有机会,我恳求你,特洛伍德,对尤来亚保持友好态度。别厌恶他,别恨他和你脾性不相投的地方(我相信你有这种性子)。也许他不该受如此待遇,因为我们也并不知道他实实在在有什么罪过呀。不管怎样,首先想到爸爸和我吧!”

爱妮丝没时间再说什么了,因为门开了,华特布鲁克太太像一艘张满帆的船一样进屋了——她是个头大,还是穿的衣大,我不大清楚,因为我分不清她的人和衣服。我依稀记得在戏院里见过她,好像我在一个暗淡的幻灯中见过她,但她显然把我记得很清楚,仍然怀疑我处于酩酊状态中。

不过,当渐渐发现我清醒,并发现我(我希望是这样)是一个规矩的青年,华特布鲁克太太对我的态度也大为缓和了。她先问我是否常去公园,又问我是否交际频繁。我对这两个问题都做了否定回答,我觉得我又令她满意了。可是,她得体地不提那事,请我次日来吃晚饭,我接受了这一邀请,然后告辞。离开时,我去事务所拜访了尤来亚一小会,但他不在,就留了一张名片给他。

我第二天去吃晚饭时,街门开着,我进门就投入了羊腰肉的蒸汽浴中。这时,我发现我并不是唯一的客人,因为我马上认出那脚夫,他重打扮了,在帮那家的佣人们,并站在楼梯下通报我的姓名。他小声问我姓名时,尽量装出从没见过我的样子,可我明明白白认得他,他也明明白白认得我。只是良心使我们都怯于承认这点。

我看到华特布鲁克先生是个中年人,脖子短短的,戴了一个又宽又大的硬领,只缺一只黑鼻头,他就像一条狮子狗了。他对我说,他很高兴结识我;我向华特布鲁克太太行礼后,他就恭敬有加地把我引见给一位穿一身黑天鹅绒衣、戴一顶巨大的黑天鹅绒帽的女人,那女人让人生畏,我记得她就像汉姆雷特的一个近亲——姑且说是他的姑母吧。

这女人是亨利·斯派克太太;她的丈夫也在场。她丈夫是个非常镇静的人,他的头不是白的,却像撒上过一层白霜。亨利·斯派克家这两位——一男一女——很得大家敬重;据爱妮丝告诉我,这是因为亨利·斯派克先生的公干和财政部有什么很远的关系,或是什么人(我忘了是哪一种人)的律师之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