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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言论自由

一 论人与兽之不同

今天所演讲的是言论自由,所以鄙人也想在此地自由言论。诸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凡一人声明要言论自由畅所欲言时,旁人必捏一把冷汗。假使那人果然将他心里的感想或是对亲友邻舍的意见和盘托出,必为社会所不容。社会之存在,都是靠多少言论的虚饰、扯谎。我们所求的不过是有随时虚饰及说老实话的自由而已。

语言向来是人的专长,鸟兽所知道的只有饥啼、痛吼等表示本能需要的号呼而已。如马鸣,牛嘶,虎啸都不出于这本能需要的范围。所以老虎吃人,只会狂吼为乐,却不会说,“我吃你,是因为你危害民国。”这是人与兽之不同。所以何芸樵主席反对现代小学课本“鹅姊姊说,狗弟弟说”这种文字,鄙人十分同情。《伊索寓言》一书,专门替鸟兽造谣,谤毁兽类与人类一样的奸诈。假定鸟兽能读这种故事,他们也不会懂得。比方狐狸看见树上葡萄吃不着,只有走开,决不会无聊地骂酸葡萄。惟有人类才有这样的聪明。因为鸟兽没有语言,所以也没有名,遂也没有正名哲学。因此,假定狐狸要强迫农民种鸦片,也必不会正勒种鸦片捐之名为“懒捐”。如果会,这狐狸便不老实了。

二 论喊痛的自由

我们须知,人类虽有其语言,却比禽兽不自由的多。萧伯纳过沪时说,惟一有价值的自由,是受压迫者喊痛之自由,及改造压迫环境之自由。我们所需要的,正是喊痛的自由,并非说话的自由。人类所说的话真不少,却很少能喊痛,因为人的语言已经过于纤巧曲折,所以少能直接了当表示我们本能的需要。这也是人与兽的一点不同。譬如猫叫春是非常自由,而很有魄力的。中国的百姓却不然,他痛时只会回家咒骂,而且怕人家听见。

有人以为做人只须说话,毋须喊痛,鄙意不然。又有人以为民生比民权重要,现在中国内地的百姓已经活不了,还谈到什么民权?其实不然,活不了时也得喊一声,才有鸟兽的身分,否则只有死之一路。这种喊痛的自由才是与我们的生活有关系的,比什么哲学理论都好。从前于右任先生等党国先进所办的民吁、民呼报意思就是为民喊痛。不过民吁民呼,总是悲痛不雅之音,不会悦耳,所以做官的人所愿听的不是民吁民呼,而是民赞民颂。

三 言论系讨厌的东西

中国向有名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又谓知人秘事者不祥,又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由此可以推知言论是讨厌的东西,岂容你自由?所以好言人是非者,人家必骂为狗:“狗嘴吐不出象牙。”只有称赞颂扬人的,人人喜欢,奉为象。政府所喜欢的,也是守口如瓶的顺民,并非好喊痛的百姓。比如此刻有侦探在座,必认为林某人讨厌,而认守口如瓶之诸位是比我好的国民。不过天生人有口,就是要发言论。若大家守口如瓶,结果必变成一个闷葫芦。

我们须知,言论自由是舶来思想,非真正国产。因为言论自由与守口如瓶莫谈国事的宝训是不两立的。在中国的经书中及传说中,个人找不到言论自由说。惟有一条,稍微准许言论自由。这就是一句我国格言,叫做“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不过这与言论自由说稍微不同。因为骂不痛时,你可尽管笑骂,骂得痛时,“好官”会把你枪毙。

四 民之自由与官之自由

因为言论是讨厌的东西,所以自己要说话而防别人说话,是人的天性。结果在德谟克拉西未实现的国,谁的巴掌大,谁便有言论自由,可把别人封嘴。所以中国说话自由的,只有官,因为中国的官巴掌比民的巴掌大。如“敬告中国民众”,提倡孔孟班禅,做国歌,发通电都是官说话的自由。我们愿意听也得听,不愿意听也得听。然而我们现在提倡的,是在法律范围以内,官民都有同等的自由,这就讨厌了。我们须明白,百姓自由,官便不自由,官自由,百姓便不自由。百姓言论可以自由,官僚便不能自由封闭报馆,百姓生命可以自由,官僚便不能自由逮捕扣留人民。所以民的自由与官的自由成正面的冲突。民权保障同盟提倡民权必为官僚所讨厌,而且民权保障愈认真,讨厌之程度愈大,这是大家必须彻底了悟的。诸位须彻底觉悟,爱自由是人类的通性,官民一律。假定我是官,我也必爱任意杀头的自由。从前吾乡张毅师长头痛或不乐时就开一条子,由监狱中随便提出一二犯人枪毙,医他的头痛,这是多么痛快的事。现在张毅已死了,所以我报告此事十分安全。

五 论魏忠贤所以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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